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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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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添添像封住了嘴,一直沈默。無論陳景皓說什麽,她都不做聲,眼睛望著茶幾上的一點,像呆掉了一樣。

到得後來,陳景皓也無話再說,兩個人靜坐在沙發上,各懷心事,任周圍怎樣喧囂,也不為所動。

也不知道具體過了多久,高添添忽然拎起那只小包,站了起來,低聲說了一句。

“我要回家。”

陳景皓一楞,這一刻像卸下千斤重擔,他也跟著站起,“我送你回去。”

可他片刻也不想和高添添呆著,這會說送她回去,多半是習慣使然。

等紅綠燈的時候,街邊樹上的枯葉失去挽留,簌簌落了下來,躺在白色的車前蓋上。陳景皓松開剎車,落葉又不知道被吹散到哪個角落。

陳景皓心裏兜著田遙的事,車開得有點晃神。明知道多想無益,尤其當著高添添的面。可思緒奔騰起來,就像這車一樣,即使立馬踩剎車,總要個緩沖過程才能停下。

何況,陳景皓並不想剎車。

他在心裏列出許多個如果,如果那天他沒有拒絕,如果他最後還有一點挽留,結果會不會不一樣。

所有的如果瞬間湮滅,化成長長的嘆息。

高添添坐在旁邊一言不發,聽著他嘆氣,瞥見他皺眉。

她擱在膝蓋上的手,握成了拳頭。

周五晚上,車流量大。高添添望著窗外掠動的光影,她映在窗戶上不真切的影像,像被黑暗吞噬了一部分。

突然之間,車子撞到了什麽障礙物,高添添感覺被向前甩了一下,車子停了下來。

“怎麽了?”高添添回過神,問陳景皓。

“撞到了。”陳景皓拉起手剎,解開安全帶,“你在車上呆著,我下去看看。”

左前方停著一輛鈦晶灰的福克斯,車尾右邊凹了一角。想來是陳景皓變道的時候撞上的。

福克斯的車主是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,高手斯文的模樣。陳景皓放置好三角警示牌後,跟車主一塊檢查了擦碰的地方、拍了照。

末了,陳景皓走到副駕車窗邊,高添添會意降下了車窗。

陳景皓說:“幫我在抽屜裏找一下保險單。”

“嚴重嗎?”高添添擔憂的問。

意外出現,他們剛才的不愉快便被暫時擱置一邊。她打開了抽屜,從裏面掏出了一沓紙。

“沒事,就掉了點漆。”

他指的當然是自己的車。

最上面的是用戶操作,壓下面的就是保險單,高添添很快抽出給他。陳景皓拿著保險單,就返回車主那邊,打起了電話。

那沓紙有些亂,高添添一張張翻看,想著整理下。沒翻幾張,她倏然僵住了。

最底下,是一張素描肖像畫。

筆觸細膩、準確有力,尤其那雙眼睛,畫得分外傳神,看著,就像跟真人對視一樣。

紙上畫著的,是陳景皓。

高添添感覺指尖發涼,她把素描湊近了一些來看。紙上左下角,以小楷工整地寫著“田遙”二字——就跟她曾簽給她的一樣。

只是,這幅的日期在兩個月前。

耳鳴襲來,高添添感覺周遭的車水馬龍、光影交錯都離自己十萬八千裏。

陳景皓收起警示牌,回到車上,告訴她要等保險的人來了,他們才能走。他跟著福克斯,將車子停在了路邊,開了雙閃。

“保險的過半小時才能到。外面灰塵多,你呆車上好了。”陳景皓沒註意高添添手上還攥著那沓紙,又開門下車。“我下去抽根煙。”

綠化帶上有一小段草坪,陳景皓站在兩車之間,抽起了煙。福克斯車主也下車,加入他。

高添添郁氣滿盈,內心擁堵,陳景皓卻和福克斯主人說說笑笑,跟沒事人一樣。

不一會兒,陳景皓手機響起,他看了一眼屏幕,走開了一些接起電話。

“餵,阿呆。”

“……皓哥,我跟那個醫生來到出事那裏了。”

陳景皓突然感覺周圍都安靜下來,沒有汽車的呼嘯、沒有喇叭的鳴響,靜得他能聽到電話那端的鳴笛聲。

“怎麽樣了,你說。”陳景皓不抽煙了,只是低著頭,將煙夾在指間。

“那個,皓哥……”

戴雲輝的吞吞吐吐,加劇了陳景皓的煩躁。

陳景皓吼了一聲,“有話直說!”

他能承受得住。

他應該能承受得住。

“皓哥,你知道的,泰景江這段水位比較高。這條路在這裏有個急彎,唔——那輛車直接從山上滾下去,半邊車身都掉進了江裏——”

陳景皓慢慢擡起手,猛地吸了一口煙。

“失蹤了好幾個人,估計——那些警察說,估計被江水沖走了吧。哎,皓哥,他們只找到了小遙子的包——應該是小遙子的,一個小布袋,裏面有個鐵盒子,就是跟上次你從瀾陽帶回來的那種一樣,裝姜糖的。裏面有小遙子的身份證和銀行卡什麽的,還有老徐的名片——都被那個醫生拿走了。其他的,其他的什麽也找不到了……”

戴雲輝頓了一下,“餵?皓哥……你還在聽嗎?”

“唔。”陳景皓只覺像被抽走了全部力氣,“還有嗎?”

“沒……沒了。聽人說這裏挺慘的,幾乎都是重傷,要不就……了。”

“……那先這樣。”陳景皓說,“你回來註意安全。”

陳景皓先掐斷了電話。

夜風吹過,夾著灰塵和噪聲,全是浮躁的氣息。

高添添隔著車窗,註視著陳景皓的一舉一動。直覺告訴她,陳景皓接的那個電話一定與田遙有關。

腦裏的碎片,被重新拼湊成一個讓她心驚肉跳的猜測。

高添添再也把控不住,攥著那張肖像畫,朝陳景皓走去。

“陳景皓。”

“怎麽了?”

高添添很少對他連名帶姓地直呼,陳景皓回頭再對上那張陰得滴水的臉,頓覺疲憊不堪。

他踩滅了煙頭,低頭看著她。高添添將素描一巴掌拍在他的胸膛,紅著眼睛,“你告訴我這是怎麽了?!”

“什麽怎——”陳景皓反射性地接住那張紙,拿到手上一看,他楞怔住了。

那正是他在樓下見到、又悄悄藏起來的畫。

田遙的畫。

“陳景皓,你告訴我,這到底是什麽?”

陳景皓看著手裏的畫,有幾秒的走神,想起了那天在樓下撿畫的情景。

高添添輕笑一聲,自嘲又諷刺,“不就是定情信物嗎,怎麽不敢承認了呢。”

陳景皓依舊看著那張畫,像是從沒見過一樣,一瞬不瞬。

他的沈默,宛若利劍,刺得她遍體鱗傷。

許久,高添添盯著他幽黑的眼睛,靜靜地說:“陳景皓,我只要你誠實回答我一個問題,就一個問題。”

陳景皓緩緩擡起頭,用近乎陌生的眼神看著她。他皺了皺眼睛,“你想問什麽。”

高添添吸了一口氣,胸腔處有股力拼命往外湧,“那個人被打斷腿……是你幹的嗎?”

陳景皓擡眼,面不改色,“你說什麽呢。”

“為了她是嗎,為了田遙是嗎——”

陳景皓撇開眼,沒答話。

“陳景皓,你當我是傻子嗎?!”高添添猛地奪過陳景皓手中的畫,毫不停頓地撕了個粉碎。“到現在你還在撒謊!”

“高添添,你幹什麽!”陳景皓扣住她的手腕,可惜還是慢了一步。

陳景皓怔怔地看著那些碎紙片,有些落在了腳邊,有些隨著夜風,飛進了徹底,像那些落葉一樣。

那是田遙的畫。

田遙的……遺物。

“是,是我幹得又怎樣?!”陳景皓臉上是顯而易見的憤怒,他瞠紅了眼睛,額角青筋暴露。

高添添戰栗著倒退兩步,眼淚流了下來。

“你怎麽——你怎麽會變成這樣子——”高添添說,“你去把被人的腿打斷……陳景皓,你就不怕報應嗎……”

“我什麽樣子?我什麽樣子你一開始就清楚!”陳景皓氣極反笑,他掐著腰,咬了咬唇,“你想聽實話是不是?好,我告訴你——”他自顧自點點頭,寬闊的胸膛劇烈起伏,“我要是早知道田遙會出事,老子都能把他給弄死了信不信?!”

高添添雙唇顫抖,打了一個冷戰。

她仿佛不認識他。

高添添想到了冬夜裏的狼,身形孤獨,目光卻銳利。

良久,高添添才說:“陳景皓,我們這樣就算是散了吧。”

陳景皓看了她一眼,側開身,什麽也沒說。

“再見了。”

高添添說完,轉身頭也不回從前方路口逆行回輔道,攔了一輛出租車,絕塵而去。

陳景皓終於能一個人呆著了,但他一點也輕松不起來。相反,胸口像被人狠狠揪著,感覺透不過氣。

他想到,那個人走的時候,也是那樣,幹幹脆脆,絕不回頭。

然後,他有生之年大概真的見不到她回頭了。

陳景皓走回車旁,打開車門的時候,剛好看到地上躺著一角白紙。心跳莫名加速,他彎腰撿起白紙。

殘紙上留下一個小楷的字,和半串數字。



13.7.17

遙遠的遙。

陳景皓倏地收緊手指,把那張殘紙攥進手心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勿念女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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